“你说什么?”
不详的预感在心底冒出,安逸寺流萤又问了一句。
盯着外面的大雨,草野彩织重复道:“里杉她已经走了。”
“去哪里?”安逸寺流萤浑身一震,只觉得这句话完全无法理解。
“转学……”站在大雨的帷幕前面,草野彩织往这边走了一步,轻声解释道,“是几天前才临时决定好的事情,她打算回茨城县那边就读。刚刚表演结束没多久,她就离开了。”
安逸寺流萤一时懵立,喃喃说道:“走了么……”
天地仿佛寂静了一瞬,然后淅淅沥沥的雨声,渐渐地透过玻璃传了过来。只见安逸寺流萤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,怔然一阵,她忽然提高了声线:“为什么不事先和我说一声!”
突如其来的斥责,显然吓了草野彩织一跳。她脸色苍白地退后了一步,别过了头,低声说道:“也许在她看来,不通知我们,悄悄地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吧?”
“可是你知道!”安逸寺流萤瞪着草野彩织,咄咄相逼,“你不是知道么?为什么不留住她?你们两个不是要好得很么?为什么不留住她?”
“我……”草野彩织张了张嘴,话却一时哽在喉间,她脸色惨然,“我……不知道……”
看到草野彩织的样子,安逸寺流萤只觉得一股无力感从心底蔓延了开来:“早上我看到你们的样子的时候,我还以为……可恶,你为什么要放她走啊……”
说着,安逸寺流萤往后退着步子,随即缓缓地蹲下了身子,用双手捂住了脸颊,无力的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……只听她用不甘心的语气,呜咽着说道:“明明我什么都还没做,明明我都答应她不会做坏事的了,明明她对我承诺过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我……”
她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软弱无助:“明明刚刚的演奏,我还那么默契地配合她了……”
面容被双手所掩没,衣袖已被泪水湿透,安逸寺流萤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,咬牙切齿:“我,真的不甘心啊……”
在草野彩织发怔的视线中,奇异的幽蓝色的光芒在安逸寺流萤的身上显现,仿佛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,正在从她的身体里面绽放出来,宛如附身而出的幽灵,一时将昏暗的楼道映得通透。
……
“流萤!”
突如其来的不详的预感,让坐在列车上的浅见里杉,心跳乍然漏跳了一拍。
尽管那种感应转瞬即逝,她依然不安地自语道:“莫非我的选择又是错的么?”
听到了她的话,真咲千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,好奇地问道:“怎么了?后悔了么?”
摇了摇头,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浅见里杉,一时怔怔地望着玻璃外那仿佛吞没了整个世界的大雨,以及那上面映出来的自己的脸颊,沉默不语。
“就算你现在对我说,不想转学了,想要回去,也完全没问题。”真咲千纪说道,“毕竟能够留住天才学生的话,我可是很高兴的哦……要不要再考虑一下?”
“不知道……”略带茫然地,她低声说道,对于离开这件事,她从来没有表露出过真正的坚定的态度,更何况,总是会有不同的人或者事来动摇她的意志。所以即使是现在,她依然没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。
看到女孩犹豫和忧伤的样子,真咲千纪有些了然:“那我就问问吧……你对于自己做出的选择,是不是很在意‘对’或者‘错’的区分么?”
浅见里杉稍微低下了头:“到底什么选择是对的,什么选择是错的……我从未弄清楚过。”
“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,从来就不存在绝对的对错……”真咲千纪提醒道,“况且,你是不是太执着于对错,而忽略了其他东西呢?”
“可是……这件事的‘对’与‘错’真的非常重要……”女孩摇了摇头道。
“好吧,姑且不提对错的问题。”真咲千纪倒也没有纠结于此,而是接着说道,“我是指……你真的有好好考虑过自己的感情吗?”
浅见里杉一瞬间有些低落下来:“感情那种东西……我不需要。”
真咲千纪笑了笑,说道:“看来里杉酱完全把自己当成大人了呢……有时候任性一些也没关系的。人类啊,其实就是感情的动物嘛……特别是对于里杉这么大的孩子来说哦。”
沉默了十几秒,却见浅见里杉抬起头来,与真咲千纪对视,她认真地说道,语调略显冰凉:“那是因为阿姨你不知道过于接近我会有多么危险……”
“危险?”真咲千纪疑惑地重复了下这个不同寻常的词汇,又看女孩的神情不似作伪,她轻声问道,“里杉你的意思是,那种‘危险性’其实就是来源于你自身的么?”
浅见里杉又沉默了很久,接着她的一手抚上了玻璃,手心沁凉。这个时候,处在这个隔绝的小小车厢里的她,仿佛瞬间和外面的下着大雨的世界链接了起来。怔然一时,只听她用奇怪的语气开口了:“我忽然有种预感……”
“什么预感?”
“如果等下真的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,请不要太惊讶……”
……
草野彩织终于回过神来,迎着那幽蓝的光芒,走近了安逸寺流萤:
“就算她离开了,也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机会呢……”
只见蹲在地上的安逸寺流萤猛地抬起头来,泪水从空洞的眼眸淌落而下。她的神情里尽是凄然,说出口的话却冰冷无比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们的时间还很多呢……”草野彩织也在安逸寺流萤面前蹲下了身子,让自己的视线降到了和对方同一个水平线的位置上,她恢复往常那样温柔可靠的学姐的样子,温和地说道,“保持联络的话,总会有再见的机会的,不是么?”
“是么……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从安逸寺流萤身上绽放出来的光芒,一下子淡了很多。
“所以没有必要那么着急啊……”草野彩织真挚地注视着她,有些同病相怜地,柔声劝慰道,“更何况,对于流萤酱来说,转学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,对吧?流萤的心情,我也能够理解呢。你觉得不甘心的话,就去追上她……怎么样?”
……觉得不甘心的话,就去追上她……怎么样?
听了这种温柔的话语,安逸寺流萤睁大了眼睛,只觉时间停滞在了这一刻,而她却仿佛怔了很久很久。等到她稍微回过神来,那种刻骨铭心的忧伤和凄凉感却一下子消散了大半,随即她的脸上浮起了奇异的红晕,一时悻然地别过了头去。
……我真是,哭得像个笨蛋一样啊!
明明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事情,却非要等到别人的提醒,才能从情感的死结里解脱出来。正如先前,那种深邃的难过和悲伤来得汹如潮水,这时却也消散地毫无征兆,就像是加诸于身上的束缚被骤然解了开来。于是,怀着稍微普通一些的情愫,她惦记着那正在离去的女孩,她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,依稀带着少许哭腔说道:
“我得了一种病,不知不觉间,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那个人,才是有色彩的存在——这种事情,原来是真的呢。”
说着,她眼眸里的泪光,折射出更加清澈和纯粹的意味来。
草野彩织点头说道:“我也是啊……所以,大概能够知道你的感受吧……”
“可是,她选择的是离开……”这话说出口,安逸寺流萤不禁怅然若失。
“因为里杉酱,是个很温柔的人啊……选择离开,是不想伤害任何人的缘故吧……”草野彩织伸出了手来,温柔地将安逸寺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,带着些许责备的语气说道,“你们一个个真是的呢,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吧,结果动不动就会哭起来……害得我都有点想哭了呢。”
安逸寺流萤神情一滞,扭过头“哼”声道:“我才没有哭!”
草野彩织“扑哧”一笑道:“那起来吧。”
这句话,让安逸寺流萤的脸颊再度红了起来,只见她径自站起了身子,对面前的草野彩织低声说道:“嗯,我没事了……”
看到对方恢复了常态,草野彩织轻轻笑了起来:“里杉酱,真的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呢……能够让这么特别的流萤都为她牵肠挂肚的……”
“才没有……”安逸寺流萤下意识地反驳道,接着她咬起了嘴唇,若有所思,略微困惑地说道,“其实,那是魔法呢……”
草野彩织愣了一愣:“魔法?”
“就像妖精一样,无意识地散发出蛊惑人心的魔法,玩弄他人的情感的可恶的家伙……”咒语已经被解开,从情感的死循环中挣脱而出的安逸寺流萤,径自走到巨大的落地玻璃面前,背对着草野彩织,说道,“学姐……谢谢呢……”
“你能够恢复正常,我也很高兴啦。”草野彩织抚着胸口,欣然说道。
“看来你的离开的选择是正确的呢……”安逸寺流萤叹了一口气,她望着玻璃后方那仿佛永不止歇的大雨,不知不觉间,握紧了拳头,用冷静而坚定的语气说道,“不过,就算是这样,我也……不想放你一走了之!”
“欸?”
“学姐刚刚不是说了,觉得不甘心的话,就去追上她,不是么?”
“追上她?”
安逸寺流萤转过了来,她摊开了手,手心里那闪耀的光芒尤为刺目,身后那漆黑一片的背景色,逐渐蔓延起了浅蓝色的光晕来。她的神情淹没在了这璀璨的光华之中:
“原来这个世界,真的存在魔法的呢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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